《金粉世家》：金燕西与冷清秋的婚姻，始于爱情幻觉的一场悲剧

文/尺八

原创不易，抄袭必究。

《良辰好景知几何》刚刚完结，《传家》、《凭栏一片风云起》还在热播中，眼下的民国剧还真是不少。

然而，这几部剧无论是口碑，还是热度，抑或是演员阵容，都无法超越2003年的那部《金粉世家》。

民国情感剧，是个很难拍的题材。要把这个特殊时期的爱情故事搬上荧幕，家国情怀讲多了，会太沉重，谈情说爱多了，就成了“商女不知亡国恨”。可乱世和爱情偏偏又很搭，拍得好了，总会出奇的动人，因而总会有人不断地去尝试。

电视剧《金粉世家》之所以能成为“民国剧天花板”，首先是因为它改编自张恨水的同名原著小说。比起后人的想象，本就身处在那个年代的作家，自然对时代的体悟更深，何况张恨水本就是写小说的高手。

另外，电视剧的导演和编剧，基本上保留了原著小说的主线故事，没有进行大规模的魔改。相比之下，林语堂的《京华烟云》就没这么幸运，2005年播出的电视剧简直面目全非。

《金粉世家》的故事，发生在北洋军阀统治时期的北京，总理府公子金燕西爱上了寒门女学生冷清秋，两人历经一番曲折终于走到了一起，一度成为自由恋爱的标杆，但二人最终反目，各自离去。

电视剧的最后一幕发生在火车站，金燕西恍惚间看到冷清秋向他走来，他急忙走上前伸出手抱住她，抱得那么紧生怕她再离开自己，可睁开眼睛一看，他的怀里空空的，清秋只是他脑子里的幻觉。

那一天的清秋也出现在了车站，乘坐的是另一班火车，轰鸣声响起，他们从此分道扬镳。

金燕西终究难找回他的冷清秋。

金燕西在窄巷中初遇冷清秋，又在白雀庵的小径上再次相逢，两次偶遇，都只是金燕西单方面看到了冷清秋，而冷清秋始终不知道在她身后，有一个痴痴凝望着她的男人。

身在冷清秋背后的金燕西，看到了她清丽的背影，也看到了她清纯的面庞，清冷的眼神，却始终没有看到真正的冷清秋。

他最初爱上的冷清秋，是他脑海中的一个幻想。

她不同于他身边的姹紫嫣红，陡然出现在暗夜中的窄巷，手捧一沓宣纸，大风吹来，宣纸四散飞扬，她伸出双手想要去抓住宣纸，如此茫然无措惹人怜爱，一个不经意的回眸，清冷幽怨一身诗意——金燕西沦陷了。

他不知道她的名字，不知道她的身份，不知道她的住处，一声无奈地呼喊，也只换来冷清秋一个微微的侧身，他匆匆按下了快门，留下了她的一个背影。

金荣为他寻遍北京城，没有找到背影后面的那个人。

在花店，他遇到了他的清秋——这一次，她出现在阳光下，手里端着一盆百合花，轻嗅着百合的香味，她比百合更美。

他不顾滂沱大雨，追着清秋所乘坐的黄包车，看着她进了家门，看到门牌上的“冷宅”二字，展颜一笑。

心心念念的姑娘，终于由镜花水月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人，然而他的爱情，依旧是他的幻想。

整日游手好闲沉迷声色犬马之中的豪门公子，身边环绕的是邱小姐这样的交际花，或者是白秀珠这样的千金小姐，她们的明艳动人娇俏可爱，在有了冷清秋的对比之后，都变成了庸脂俗粉。

他自以为对冷清秋情根深种，不能自拔，其实冷清秋之于他，不过是见多了玫瑰而嫌刺扎手，反而爱上了百合的清幽。

可他的心，却依旧喜欢玫瑰的灿烂。

他查到她所在的中学，成为她的老师，住到她的隔壁，成为她的邻居。为了吸引清秋，他在院子里摆满了百合花，为了迎合她的才情，成立了诗社。

他请清秋看戏，贴心地为她送上一双合宜的鞋子，带她去西山郊游，在向日葵花海里徜徉。

他打动了清秋的心，也打开了清秋的心，他说服清秋嫁给她，用了最吸引清秋的理由——他们可以一起出国留学，去欧洲去美国，读硕士读博士。

可是，他做出的这句承诺，就如同他写给清秋的诗文一样，都是假的。

为了让清秋爱上他，他把自己变成了清秋所爱的那一种人，而他却一直如同他的口头禅一样，从来没有变过。

清秋是爱上了他，还是爱上了他为她编织的幻想，清秋自己也分不清楚。

她理智的时候，明白所谓“齐大非偶”，不一样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，她家的葡萄藤上开不出百合花，可哪一个年轻女孩子能经得住金燕西这样的诱惑？她到底对燕西动了情。

她出身清贫之家，父亲早逝，她和母亲跟随舅舅一起生活。舅舅是个势力的人，有富家公子上赶着追求自己的外甥女，他喜不自禁，姻缘未成之时就借着金家的势力为自己谋差事。

清秋看不起舅舅的势力，可她却又不自觉地享受起燕西给她带来的种种便利，以及金钱才能得到的快乐。

她有极高的心气，想要上大学读硕士读博士。可是以她的家庭条件，单凭自己的力量，纵然天赋极高，怕是也难以达到这个理想。

因而，金燕西真正打动她的那几句话，是给她提供了一种实现理想的可能。她期待着，和金燕西结婚后，两人能一同出国留学。

然而，已经习惯了游手好闲的金燕西，并不是真心爱书本，亦如他并非爱着真正的清秋。

清秋如百合般柔美，却更似百合独立坚韧。花盆，不是百合花最好的生长之地，空谷幽林，才是百合花最佳绽放之地。

嫁入金家之后，她很不喜欢当一个豪门少奶奶，聊闲天打麻将，这有什么意思？她爱的只有手上的一卷书，还有外面世界的生机勃勃。

她在报上发表文章，以此作为敲门砖，成为一家小学的老师。五块钱的稿费，每天上两节课，让她感到充实而快乐。

这种快乐，金燕西并不懂。

他娶到了实实在在的冷清秋，却依旧想要她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——那个和他永远隔着一段距离，只能远观而不敢靠近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。

可冷清秋是活生生的人，她生在清寒人家，深知没钱的日子不好过，也懂得寄人篱下的滋味。

她劝金燕西花钱要懂得节制，燕西不予理会。她出外谋生，被婆婆训斥，坏了金家的规矩，丢了金家的人，一向喜欢她的姐姐也不支持她的做法。

金燕西看她哭得伤心，对母亲说这工作是他为清秋找的，可他并不真心赞成清秋出去工作，就像他当时也并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。

当初他着急要娶清秋，生怕她被欧阳于坚抢了去，如今他不想清秋出去工作，也怕她再和欧阳于坚有了来往。

可事实上，清秋并未爱过欧阳于坚。欧阳只是她的师长，最多算是朋友，或许欧阳爱过她，而她对于欧阳只有敬意。

燕西却很害怕清秋和欧阳走得近了，他害怕清秋爱上的是他抄袭欧阳的诗文，进而推之她爱上的是欧阳。

可清秋明知道那些诗文是他抄袭欧阳的，却依旧选择了和他在一起。她爱的不是那些诗，而是燕西为了获得她的爱，为了她所做的那些事情——那些叫做爱情的东西，明知道葡萄藤上开不出的百合花，明知道两人相差甚远，却又为了爱而不断做出地努力。

他为了清秋，把自己关在家里，读书写文章，最终发表。他的行为让清秋相信，燕西可以变成她心中的所爱，可以和她一道远赴重洋去求学。

可燕西到底是从来没有变过的。他不爱读书，也不想继续上学，也没心思谋一份正儿八经的差事。

他的生平理想就是清秋，娶到了她，达成了理想，于是又回到了从前。

清秋却忍受不了自己在家吃闲饭，她和金家其他少奶奶的最大不同，就是她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金家的豢养。

不仅少奶奶习惯了男人的豢养，就连小姐们也并不用自己的双手谋生，读书上学不过是为自己添置的嫁妆罢了。

金家六小姐润之，是金家的叛逆者，她参加学生运动，爱上了新派的诗人、学生领袖浩然，她和浩然私奔了。金家容不下一个有自由意识的女儿和女婿，又如何能容得下一个有独立思想的儿媳呢？

清秋还是辞了工作，保全她和燕西的婚姻。

可是，当金铨过世，金家败落之后，燕西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操心，他竟然找到了白秀珠。

清秋心中的种种猜疑，终于坐了实——燕西要去德国了，和白秀珠一起。她摘下手中的戒指，请燕西一并带走。

燕西只怪清秋不曾理解他，他接近白秀珠不过是为了谋个差事，心碎与愤怒冲上了头，他把清秋拉到镜子前，对她说：“你在镜子里面好好看看，从头到脚，哪一样不是金家的？哪一样是冷家的？”

燕西的话彻底寒了清秋的心。

她比金燕西更讨厌自己如今的样子，但她想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，却是无能为力了。

她没有办法回到冷家，婆婆反对，姐姐劝阻，只要她不离开金家，总会想出一个办法的。

她搬进后院空置的阁楼，带着孩子，写写画画，过着清冷的日子。

可是，阁楼依旧不能给她完全的自由。

她想要的生活，在很久前，她答应嫁给金燕西时，就和她彻底告别了。

金燕西爱上了他幻想出来的冷清秋，因此他把自己变成了冷清秋所爱的模样，编织出了冷清秋想要的生活，冷清秋信以为真。

冷清秋在婚前从没有真正看清过金燕西，嫁入金府之后，她忙着适应豪门贵族的生活，包括丈夫的彻夜不归，她都看得稀松平常，毕竟每个少奶奶都是这样的。

可她们之所以能容忍丈夫不在身边，是因为她们习惯了被丈夫养着，只要手里有钱，受点委屈又算什么？丈夫在外找乐子，她们在家里也有自己的消遣，两不相干。她们有钱有乐子，不需要男人，也不需要爱情。

而清秋，她嫁给燕西，既是为了爱情，也是为了爱情可以带给她想要的生活，可结婚之后，爱情消失了，想要的生活也没有了。

在金家，没有一个人真正地理解她，而她也没办法走出金家。

一场意外的大火，成全了她最后的自由。

只有与金家彻底告别，与金燕西彻底告别，她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。

金燕西在父亲去世家族落败之后，又痛失爱人与幼子，辞别母亲，他一个人踏上火车，在车站茫然四顾，他抱住的清秋是谁呢？

是那个百合花一样的姑娘，还是那个让他学会节制的太太呢？

也许两个都是吧。

金燕西和冷清秋的爱情，美得如同一场幻觉，两人尚未从幻觉中醒来就匆匆步入婚姻，注定了是一场悲剧。

——END——